你沒有多考一分，我也沒有少考一分，高考的神奇就在于彼此那不約而同的分數：喔，你也在這里。

我和萬妹妹的故事，得分開三段來講。

第一階段：朋友之上，戀人未滿

我初戀女朋友成績并不比我好，但高考卻超常發揮，去了武漢。而我，只能留在本省的長沙，沒有完成跨越黃河的心愿。

大一、二那兩年，我往返于武漢、長沙兩地，一到周末，校園里總是見不到我人，以至于同班同學都記不起有我這樣一位同學存在。

萬妹妹也是有男朋友的，她的初戀在岳陽讀大學。每到周末，那位高高大大略帶靦腆的男生就會從岳陽來看她。而那時，因為漂亮，萬妹妹在同學眼中是女神的存在。

然而，反差強烈的我和萬妹妹，卻成了無話不談的兩個人。

或許是都有在外地男（女）朋友的原因，我們有著共同的相思之苦。給女朋友買禮物，我會征求她的意見；給男朋友寄好吃的，她會問我男生喜歡什么。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，禮物成了兩份，一份寄去武漢，一份帶給她。

而萬妹妹會在上公開課給我占座的時候，偷偷在書里夾上4根煙。對了，這里得解釋一下為什么是4根煙：4塊一包的白沙，學生買不起，學校門口小店拆開，按2毛5一根散賣，1塊錢買4根。多年以后成為煙槍的我，應該是那段時間被萬妹妹禍害的吧。

和萬妹妹做過的最浪漫的事，莫過于去學校門口的小攤同吃一碗面了。

盛夏的夜晚繁星點點，空氣中飄蕩著還帶有少許燥熱的涼風。我和萬妹妹坐在湘江河邊的矮凳上，就著一碗2塊5的面條，吃得連湯都不剩。全然不顧攤主異樣的眼神。萬妹妹穿著白色碎花連衣裙，細細的腰帶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，彼時的我，不由得看癡了。

異地戀并不長久。

那一年的圣誕節，我收到了來自武漢的分手信，分手的原因居然是情人眼里揉不得沙子。或許是我與萬妹妹的關系，讓她誤會了吧。而早些時候，萬妹妹也與她岳陽的男朋友分手了，至于原因，到現在我都不知道。

這一時間段我與萬妹妹的關系，朋友之上，戀人未滿。

拯救失戀痛苦最好的辦法，是用最快的速度開始一段新的戀情。但分手后的我們，并沒有成為戀人。用情至上的我們，需要時間來療傷。

大三那年，系里開始專業分班，萬妹妹選了財會而我選了理財。不同專業的我們就此別過，還沒萌芽的戀情，就這樣被扼殺了。

期間，偶爾會從同學那里聽到關于萬妹妹的消息，但多是說某同學請她看電影被她拒絕之類。當然，在校園還是能經常碰到萬妹妹，懷里抱著書，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。

我在大四經歷過一段黃昏戀，一個低年級的女孩對我展開了追求，而我并沒有乖乖就范。彈得一手好鋼琴的她，會在電話里讓我聽足10分鐘的《致愛麗絲》、《夢駝鈴》，這在所有人眼里的浪漫舉動，在我這成了瘋狂：聽不懂，也心疼電話費。

多年以后，我對萬妹妹抱怨：你從來就沒承認與我談過戀愛！萬妹妹反懟：你不也從不承認與那個學妹談過戀愛嘛。

第二階段：如果你不能親手給她披上婚紗，那么就請停下你解她內衣的手。

我們畢業了，男女寢室都一片狼藉。托她的福，人生第一次進了女生宿舍。女生宿舍并不是想象中的香閨，與男生宿一樣：同樣的上下鋪，同樣的毛巾亂掛，同樣的鞋子亂扔……

我是來幫她拿行李的，很多同學已經離校，學校廣播全天候的播放那首《當愛已成往事》：往事不要再提/人生已多風雨/縱然記憶抹不去愛與恨都還在心里/真的要斷了過去/讓明天好好繼續/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我的消息/

送她上了公交車，沒有依依惜別，沒有抱頭痛哭，我們甚至連輕輕擁抱作別的儀式都沒有。我們不知道未來在哪，也不知道能否再見。

317路公交車終點站是我們學校，而此刻，卻成了我們踏入社會的起點站。

大學四年，我們沒有成為戀人！與那些畢業就分手的情侶不同，沒有成為戀人的我們在畢業后沒有斷了聯系，天各一方的兩人，在那個沒有手機的時代，文字突顯了溝通的作用。

21世紀的第一個元旦，我迎來了萬妹妹。

千禧年的深圳活力四射，市民廣場大屏幕一直滾動播出世紀鐘聲即將敲響的新聞，10萬年輕人齊聚在一起：10、9、8、7、6、5、4、3、2、1，不知道什么時候，我和萬妹妹的手牽在了一起，沒有主動和被動，沒有刻意，就是那么自然。隨著數數的完成，所有人都擁抱在一起，包括我與她，那一刻，記憶永恒。

人流散去，午夜的深圳街頭依然流光溢彩。回去成了我與萬妹妹的艱巨任務：公交車已經停運，的士也打不到！沿羅湖深南大道到南山華僑城，路程10公里，我們走走停停，像極了兩個私奔的小情侶。

要不我背你吧，我一邊揉著她的腳掌一邊對她說。算了吧，休息下我們就走。一輛空車的士停在了我們身邊，我不知道這算運氣好還是不好，好的是我們不要用腳丈量深圳的土地了；不好的是，在多年以后，我還懊惱那晚沒有背上萬妹妹：豬八戒背媳婦的曲調哼不成了。

我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咨詢公司做文案，工資并不高，好在公司包吃住。宿舍是一套三房一廳的房子，我、潮州的一個小伙子，還有一個新疆維吾爾族姑娘。

元旦放假七天，潮州那小伙子回老家了。新疆那姑娘聽說我有女同學要來，去了她龍崗的老鄉家，走的時候還主動把她的被子借給我。順便說一句，我的房間里有兩張床，萬妹妹來的時候就說好的，我們一人睡一張，這是條件。

回到房間，洗漱完畢，我們很默契地把燈關了。萬妹妹睡我的床，被子和床單都是新的，負責任地說，我是個細心的男人。應該是累了，不久就傳來了萬妹妹均勻的呼吸聲。而我，望著窗外樹葉透過來的燈光，一夜無眠。

我承認，美女在側，我不是柳下惠，我是血氣方剛的男人，毫無雜念是不可能的，但真正讓我睡不著的，卻是新疆姑娘那被子，羊膻味摳不掉，散不去……

94年開園的世界之窗是深圳最好的景點，離我住處只有一墻之隔，也成了我與萬妹妹元旦七天樂的第一個游玩地。

靠近一點。幫我們拍照的人對著我們說。或許他也認為我們是情侶吧，在拍了幾張我們并排站立的照片后，靚仔，你抱著你女朋友啊，在萬妹妹默許下，我與萬妹妹最親密的照片誕生了：我環摟著萬妹妹的纖腰，把頭擱在她的肩上，一臉幸福。

幾年后，鐘嘎嘎在萬妹妹的相冊里看到了我們的照片，驚訝地問：你們在一起了？萬妹妹把照片翻過來，上面寫著四個字：非男友也。

在被羊膻味熏得頭暈腦漲一夜無眠之后，趁萬妹妹睡熟之際，我偷偷把自己塞進了她的被窩。

在心愛的女人面前，男人的所有動作都顯得小心翼翼和畏縮不前。小時候家里來了客人，老媽在灶屋炒菜，桌上擺的那一大碗雞肉香氣四溢，我偷偷地用手捏了一小塊，含在口里……此刻的我，像極了那個偷菜的小時候：貪吃、緊張、興奮。

一親芳澤的機會來了，當我鼓起勇氣觸摸到那一抹柔軟，我分明感覺到她的僵硬和顫栗。呼吸聲停了，我罪惡的的黑手也停了下來，一切歸于寂靜。更加無可救藥的是，我居然睡、著、了。

我們很配合的都沒有提當晚的事，就好像從來就沒有發生過，是的：東風未肯入東門/走馬還尋去歲村/人似秋鴻來有信/事如春夢了無痕/江城白酒三杯釅/野老蒼顏一笑溫/。

好一個春夢了無痕。

第三階段：人生本就如此：求不得，意難平。

有一首歌，張秀卿的原唱，那些年一直是我的單曲循環：火車已經到車站，阮的心頭漸漸重。看人歡喜來接親人，阮是傷心來相送。/無情的喇叭聲音聲聲彈，月臺邊依依難舍心所愛的人。/火車已經過車站，阮的目眶已經紅。車窗內心愛的人，只有期待夜夜夢。

深圳羅湖火車站，我用錢包里僅剩的378塊，給萬妹妹買了一張臥鋪票。火車啟動了，我追著火車跑了幾步，萬妹妹把臉貼在車窗上，揮了揮手……我們相約，過完年，她來深圳。

我在深圳沒有站穩腳跟，來深圳意味著我們只能相依為命：遇貴人先立業，遇良人先成家。萬妹妹就是我的良人。

開春以后，萬妹妹并沒有如約而至。她留在了長沙，作為獨生女兒的她，決定天經地義。

萬妹妹給了我一張照片，我把它放在錢包里。這個錢包陪伴了我很多年，一次老家的堂嫂見到照片后說：這個女孩子真幸福。我問：怎么就幸福了？你想啊，你的錢包放在牛仔褲的屁股兜里，而屁股是最有溫度的地方。

過來人說：愛情和生活總是難以同步，成家以后絕大多數都會發現，你摟著睡覺的那個女人，不是你的曾經。

人生本就如此，求不得，意難平。